不戴眼镜的猫没有存在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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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葛大本命真人衍生不拆不逆不喜慎入//
//真的不吃老道和姜文的组合想bb请绕路靴靴//

【陈葛AU】这里的白桦静悄悄(边防哨向)6

【开始愉快的三人行生活~(x)ps:末尾有姜葛车】


6.

 

我们离开大队,出发回蓝山哨所的时候,已经过了中午了。姜文的行李放在我的马背上驮着,而它的鞍子后绑着三条大狼皮褥子,左手持着一根七米长的白桦木杆,最顶端悬挂着一条狼皮筒子,风一吹就猎猎飘动,狼身舒展,狼尾柔顺,像是这匹狼奔跑在天空上一样,蒙古老人说,这是狼的灵魂飞往腾格里了。

姜文忽然亮明身份,吓了一大跳的人不仅是我,还有毕力格一家。围猎结束后,他就找到毕力格老人,说明情况,先道歉事情紧急,来不及向大队打报告,还请老人代为处理,又说:“阿爸,现在您明白了吧,不是我偷懒耍滑不当马倌,而是马倌太难培养,我这么一走了之,是对不住大队的栽培。不如当个羊倌,我走了,能顶上的人也多。”

毕力格老人抖着山羊胡子,仍然不敢相信:“你是……你是?”又叹了口气。姜文指了指地上的五条狼尸——那里面有他杀的四条,还有老道用枪打死的一条:“阿爸,这些我不带走了,就留给您,我还要向您要三条现成的狼皮褥子。”

蒙古大嫂听他这么说,用不着等老人发话,就抓紧替他收拾去了。毕力格老人紧皱眉头,像是想留他,但最终开口也只是说:“……剥个狼皮筒子,吃了饭再走吧。”

姜文一拍我的肩膀,不知道是不是故意的,把老道晾在一边:“来,我带你体验体验。”

剥狼皮筒子是每个蒙古人必备的技能,就像是战士要会打枪一样。姜文先用锋利的蒙古刀将狼头剥出,然后招呼我用皮条勾住狼牙,自己再揪住狼头皮借劲翻剥,在这个过程中细致地用刀剥离皮肉,直至将整个狼皮都剥出来,再分别割断四足和尾骨。此时狼皮的皮板在外,狼毛在内,我又帮他把狼皮重新倒翻过来,一个完整的狼皮筒子就算剥出来了。这还不算完,要在里面填上细软的干草,将皮筒撑满,撑出狼原本的形状。最后,将狼鼻孔穿透,拴上皮绳,挂到选好的桦木杆顶端,再将杆子立在蒙古包外,狼皮筒子就做好了。桦木杆竖起来足有两层楼高,需要人仰视才能看到顶端,狼旗招展,毕力格老人说,这是蒙古猎手最好的勋章,如果是解放前,谁家立出这样的大狼旗,就算是马匪也是不敢来的。

我们刚将杆子立在蒙古包外,来老人家里庆功的猎手们就陆续到了。今天的午餐极为丰盛,人们剥完了狼皮,安葬了狗,就聚在一起一醉方休。每个人都带了酒,毕力格老人一家也不吝啬地端出了大盆的手抓肉和羊肚肠,大家在毡房外摆了矮桌坐下,太阳升起来,晒得地面上的干草像是散发出清冷香气的地毯,人们就在这上面席地而坐,一点儿也不觉得冷。所有人都端起了满沿的酒杯,欢呼痛饮,有猎手问老道:“你怎么不喝酒呢?”

老道用冷冷淡淡的声音拒绝:“我有纪律,不喝酒。”他从来到这里的时候就冷落着一张脸,又穿着军装,把肩章都带上了,不得不叫人信他是真有纪律,从而也担心,我和姜文是不是真触犯了纪律。猎手讷讷地把酒杯收回去,又从怀里掏出烟盒:“那,那抽根烟吧。”

我还记得姜文跟我说过的,蒙古人最好客,也好面子的话,生怕他们觉得老道不识抬举,双方争执起来不好收场,于是一个劲儿向老道使眼色。他不知道是看穿了我的小心思,还是自己也不好推拒了,勉强接了烟点上,但只是夹在手里,做样子往嘴边凑凑,但还是被呛得直皱眉。姜文却像是不被过于灵敏的感官困扰一样,烟也抽,酒也喝,和人划拳,输了就认罚。到了最后我也不知道他是不是真醉了,姑娘和小伙都起身在空地上跳舞,他竟也跟过去,有模有样地跳起了蒙古舞,与他看到的每一个人对舞,长臂舒展,还真像是翱翔的雄鹰。

就算是现在,他仍旧穿着蒙袍,坐在马背上,眯着眼,唇边带一点微微笑,走在我身边,我也无法判断,他是醉是醒。老道不说话,骑着马一直走在我和姜文前头,我也就能捉到他一个后脑勺,硬邦邦地甩给我看。姜文像是丝毫不在意这种略有紧张的气氛,可把我给尴尬得不行,对着草原上三五棵长成一丛的白桦树没话找话:“……你看这树,夏天的时候像大白菜,绿是绿白是白的;到了秋天叶子一黄,就像是娃娃菜了。”

姜文给我捧场:“用蒜蓉一蒸,好吃。”我也说:“其实做白菜墩也行。”老道却突然在前面训了我一句:“你可闭嘴吧!”就又没了声响。我吓了一跳,缩紧了脖子,不敢再出声了。我们走到下午三点多才到了哨所,太阳已经偏西,姜文进了屋先四下看看,然后说:“这屋里最好还是搭个炕,冬天烧了火,能暖和不少。”

老道冷笑了一声:“搭炕?谁搭?怎么搭?我不信非要搭个炕才暖和,我就没睡过炕,也没冻死——蒙古包里那些牧民就睡地上,也没见谁冻死。”

姜文看了他一眼——我在一旁帮姜文卸行李,甚至都把心提到嗓子眼了,生怕他俩不对付,刚到哨所就干一架,没想到他只是歪着头想了想,然后一笑:“也好,现在土不好挖,明年夏天再说吧——今年冬天床上铺狼皮褥子也是一样的。”

他八成是想示好,收买人心,可老道不吃这一套,脸一黑:“姜文,你不要避重就轻——你身为新分来的哨兵,不马上来哨所报道,在牧民家里瞎晃悠什么?这是违反纪律!”

姜文一愣,大概是没想到他真的会发难,表情也有了不痛快:“我瞎晃悠当然是有别的任务,是机密,你不好听。不过我看,擅离职守,留守哨兵私自下山,没给向导打报告事儿更大吧——也不怕被熊啊虎啊的闯了空门?”

老道咬牙:“我不去,要让你带着他胡闹,然后被狼吃了?”

这俩人眼看着真要吵起来了,我连忙插进去和稀泥:“得了得了,什么都怪我,行了吧?咱收拾吧,姜文,我帮你……”却被老道厉声打断:“帮什么帮?我还没找你算账呢!你跟我过来!”

我有点儿为难,但又不想让老道不高兴,只好在老道转身的时候向姜文抱歉地挤挤眼,跟在他后面一起出去了。老道不等我,就像刚刚从大队回来时一样,闷头走在前面,是故意不等我。我不得不加快了自己的速度紧跟着他,直到他把我领到房子后面,不远不近的一个距离,才板着脸开口:“立正。”

我没办法,“啪”地两脚跟靠拢并齐,手指贴裤缝,挺严肃的,哄他开心。他上下打量了我几眼,又发令:“向后转,手撑着树。”

我一愣:“不是吧老道,干这个?”他却不给我犹豫的机会,上前一步推着我的肩膀,非要我转身,上半身贴着树:“我申请结合式精神疏导,行不行?”

我用额头抵着凉丝丝的粗糙树皮,眼睛向下看着他解我腰带的手:“……你什么时候申请过啊?怎么来了个外人还规矩起来了?”又不自在地嘟囔,“哎哟……别人还在屋里呢,就这么不讲究……”

他突然把上半身趴在我的脊背上,嘴唇对着我的耳朵吐出热气,话里有点儿藏不住的得意笑音:“他是别人?是外人?”

【wb或后花园】

整理衣服的时候我问老道:“……今天早上,你看见他肩上那只鹰了吗?”

老道低头系着裤带,漫不经心:“看见了,他的精神体吧——鹰不是挺常见的吗?有什么稀奇?”我本来想说那是海东青,但是忽然联想到老道问我“狐狸是不是不像个哨兵的精神体”的事儿,就决定直奔主题:“不是,我是想说,咱俩能看见他的实质化的精神体,那咱俩是不是……快了?”

老道却还是那副沉着脸的样子:“他多大岁数啊?”然后就往回走,走到一半又忽然回头,不知道跟谁别扭,反正是瞪我:“我不要他的狼皮。”

这还是跟姜文不对付呢。可是狼皮褥子是暖,我在蒙古包睡了两晚,已经体会到了,不想叫他冬天挨冻,这时候只好想了个理由:“哪儿是他的狼皮呢?你也打死一只狼啊,你忘了?你那条狼皮还留在蒙古包呢。所以呀,这不是他送你的,是你拿你的狼皮,和老人家换的。”然后又说:“我没打狼,没出力,还险些拖了后腿,我就沾沾你俩的光得了。要不然天冷下来了,我可受不了,你要是不要的话,我哪敢无功受禄啊?”

老道想了想,态度也松弛下来了:“好像是这么个道理,就你会说。”但还是酸溜溜的,“你怎么无功受禄了?那是北京老乡,能带你打狼,送你一条狼皮怎么了?”

我们回到屋里的时候,姜文已经把东西都收拾好了,就连床也是自己拼的,就放在靠后山墙的地方,正对着门,与我和老道的床摆成了个“品”字形。我多少有些不好意思:“姜文,你刚来,我们这都没帮上你什么忙。”说着就准备做饭,被他一把拦住了:“不用,我这里还有中午拿回来的肉和奶饼子,晚上热一点吃就可以了——精神疏导是大事,是不是?”最后一句话却是冲着陈道明去的。

老道皮笑肉不笑:“是,是大事。毛头小子,你能多大?刚从塔里出来吧?跟向导结合过吗?现在人都缺成这样了?派生瓜蛋子上战场?”

姜文却坦坦荡荡看向他——也看向我:“我是红星塔第十七期学员,今年二十岁,承蒙国家栽培,觉醒得早,入塔时间也早,现在是中级哨兵,服役三年了。”他冲着老道微微一笑,“我知道你也是红星塔的,是不是?比我早两期。那我该怎么称呼你?”他无视了我在老道身后轻轻摆手的动作,“——师哥?”

我知道他年纪应该不大,但是也没想到,他居然比我小六岁。比我小六岁,那就是比老道小八岁,可是按他报的履历来看,他应该是十三岁就入塔了,怪不得能力这么强。那天晚上的肉吃得我的胃有些隐隐不舒服,睡不着,我对面的床铺上,一直传来咯吱咯吱的响动,老道也睡不着,但我觉得他睡不着的原因不应该是因为肉。我就在这种不安稳中迷迷糊糊睡去了,不知道老道是什么时候睡的,第二天一清早,却是被一阵嘹亮有力的《东方红》音乐吵醒的。我迷迷糊糊抬眼,发现是姜文坐在床边鼓捣着一个小半导体。

“你他妈有病啊?!”老道一骨碌爬起来,冲着他嚷嚷,火气极大。姜文很不解地看向他:“怎么了?塔里起床号和《东方红》一个时间,没有起床号就用广播代替,你不知道?”

“你有病!”老道听了他的解释,反而更生气了,声音也变得尖锐高亢了起来,“他是向导!他得养精神你知不知道?他得补觉!”

我忙披着被坐起来:“老道,没事儿,老道,老道!”他狠狠剜了我一眼:“睡你的!”

我这哪还睡得下去啊,找了衣服胡乱套上:“不睡了,我这就起来了,多大事儿啊,没事儿的。”马上就去拿盆到外面缸里敲冰化水,烧开了大伙洗漱。老道说我因为是向导所以得养精神,我听了都替他心虚,我们两个昨天只结合了,没疏导,我不知道姜文这个级别的哨兵对外界的信息接收到底能到个什么程度,老道再吵下去,姜文看起来又是个不会给人遮掩的直性子,真说破了,我可就臊得没法儿呆了。

但这么一想,我和老道在这里确实是十分懈怠的,我今天才想起来,在塔里我们有出操这么回事儿,结果到了这儿,老道一次都没叫过我,让我现在对着姜文特别惭愧。吃过早饭后我说我要给小刚发报,然后看着他们两个——我本来以为他俩会自己找事儿干的,结果谁想到一个两个的,都看着我,好像我在此刻是什么重要人物一样。我把发报机摆出来,第一次觉得有人在我身边看着没法儿发报:“……怎么了?不去巡逻吗?”

他俩一齐看着我,老道运了半天气才开口:“去哪儿啊?这不等你指示呢吗?”

我“哟”地乐出声了:“我这么重要吗?”其实一个哨所里,有哨兵有向导的话,向导往往是担任指挥的角色的,只是我和老道从来没讲究过这个。今天他这么守规矩,不知道是为了给我面子,还是替我摆谱,给姜文一个下马威。我决定配合他,假模假式地想了一会儿:“那就……那就今天巡南坡把,你俩分头行动,一上午应该能回来。”然后又习惯地看老道,“那你等等我?我给小刚发完报就跟你一起去?”

姜文突然开口了:“你这个级别可以同时远距离精神连接两个人,不用特意出去了。”

我一愣,有点儿尴尬:“是,但是我这不还没……”然后说不下去了。老道冷笑:“他爱跟我出去,关你屁事儿啊?”

姜文深深地看了他一眼——那真是极深的一眼,然后又看了看我,突然了然般地笑了,像是这一眼就把我俩都看透了一样。我紧张得连呼吸都轻了,不知道他要说什么,就听见他开口:“你没试过远距离连接,是不是?”然后又看了老道一眼,“真是暴殄天物。”

老道额头上青筋都起来了:“小子,我再说一遍,他乐意跟我出去,和你有什么关系啊?”

 

我把他俩都推出门的时候就想,完了,这日子彻底算是没法儿过了。我简单和小刚汇报了已经接到新哨兵的事儿,小刚就回了电报过来,说要打电话和我说。哨所没电话,只有场部有电话,这让我有点儿后悔,怎么没在昨天就把电话打了。等巡逻的那两个人回来,我把这事儿简单跟他俩说了,并说正好小刚说多了个人,多分配了点儿补给物资我没带上来,这次捎带手就去了,然后看看老道又看看姜文:“……你们两个留这儿没事儿吧?听我的,明天我走后,姜文上午出去,你下午出去,别一起走,行不行?”

老道别过头去不看我,我只好暗地里捏了捏他的手指,算是哄他。第二天一大早我就下了山,直奔场部接线室,对接线员说接北京,又接到小刚的部门办公室,请小刚接电话。过了一分多钟那头才传来熟悉的,懒散而又调侃的声音:“哟,习不习惯啊?”

要不是不算远的地方坐着接线员,我几乎都要喊起来了:“不习惯啊!这怎么能习惯呢?”他那头也不像是没人的样子,说的话却让人浮想联翩:“两个哨兵,应付不过来了吧?没事儿,你试试看,行呢,就当锻炼了,你也该往前晋晋级了,老在四级转悠有什么意思呢?补贴也少;要是不行呢……反正你也不吃亏。”他突然坏笑,“哎,姜文儿啊那可是,红星塔十七期优秀学员呢,现在还在墙上挂着,那次去你没见着吧?我跟你说,你捡着宝了。”

他说话的语气,跟他上次送我和老道,求着我跟老道做搭子的时候完全相反,好像我占了多大便宜似的,让我心里头不痛快,忍不住跟他顶:“那可说不定,你们这完全就是赶鸭子上架,我们都没走过做契合度测试那个流程呢,兴许人家优秀,跟我不合适呢?我也配不上人家呀?”

小刚在那头沉默了一下,然后叹气:“你还是喜欢老道,是不是?”

我支吾一下:“那,我跟他在一起时间长一点嘛,冷不丁多一个人,多少有点儿,不适应——但是请组织放心啊,我肯定安排好工作,完成组织交给的任务,不给组织丢人。”

他沉吟了一会儿:“嗯……行,看看吧,我们这边肯定要以向导的感受优先的是吧,有什么问题你随时向我汇报。”也不像是有别的正经事儿的样子。我忍不住问他:“干什么啊?还非得折腾我一趟打电话?”

他声音极其夸张:“哟哟哟,这娶了媳妇忘了娘的劲儿——你多久没跟你家老爷子老太太联系了?就刚来那一个月写过信吧?这一晃都快仨月了,老太太直跟我打听你,‘小刚呀,小嘎在外面我们也不好打扰他,你打个电话问问他呀?’我能说什么?我只能说文心阿姨您放心吧,我立马就去给您办。”

我脸红了:“……我这就给我妈写信,正好,趁着没下大雪,信还能送出去呢。”放下电话我就借了纸笔,给家里写了封信,又去邮局寄了,这才去连队取物资。紧赶慢赶,在太阳还没落的时候回了哨所,看见姜文一个人在屋里,而老道的床被人搬动了,从靠着西墙变成了和我的床紧挨着,人为地拼出了一张双人床。

我明知故问:“谁干的啊?”姜文摇摇头:“我回来就这样了。”我有点儿气笑了:“横不能是熊进来挪的吧?得啦,搭把手,咱挪回去。”

姜文又摇头:“等他回来商量吧。”我说:“商量什么啊,就没这么睡的,这么睡多耽误我起夜啊,挪吧,我说了算了。”自己上手抬床头,招呼他抬床尾。我吭哧吭哧地把老道的床搬回原位,姜文倒是没喘粗气,只是不说话,脸上也没什么太多表情,和我在蒙古包里认识的那个自信飞扬的知青羊倌简直判若两人,不知道是不是被老道排挤过的拘谨。我觉得有点儿对不住他,想多说两句话安抚他一下,但是张嘴却变成了:“……姜文,我求你件事儿成吗?他这人就是各色,他要是有什么地方做不好,你跟我说,你别和他一般见识。”

他反问我:“你说的是工作上的,还是生活上的?”我有些羞赧:“哎……都有吧,在这种地方,也有点儿分不开……说真的姜文,我和他都没你那么厉害,有些地方,肯定想得没你这么周到……”

他头略略歪了歪,像是真不解,又像是鹰类打量猎物时惯有的动作:“你的意思是说,因为我比他能力强,我就应该让着他?”我叹了口气:“不是……唉,爱怎么样怎么样吧。”想岔开话题:“你的精神体是海东青吗?”

他配合我,也不再追问刚才的事了:“对,海东青——其实我父母都是普通军人,我爸在抗美援朝的时候来吉林,有满族人给他讲了海东青的传说,他就喜欢上这种传说里的鸟了。等我十三岁觉醒,告诉他我精神领域里这只鸟长什么样子的时候,身边的人都说,这是老姜想鸟想魔障了,真生了只海东青。”

我也放松地笑了起来:“我爸妈倒都是咱们这种人,一个哨兵,一个向导——抗日那会儿,我爸是潜伏在日军内部的卧底,卧得太出色,都卧成小队长了,让我军抓着差点儿给毙了,怎么说他是自己人都没人信。那会儿他的上线就是我妈,还是我妈费了老大劲才把他保下来,然后就这么结婚了。”

说到这儿我俩一齐都笑了,他问我:“你的精神体是什么?”

我愣了愣:“……我也没见过,我其实……我其实没有完整感知过它,老道说我的精神领域里太黑,什么都看不见,我也是一样。我只能感知到,它是个长蹄子的动物,好像是羊,或者是马……之类的。”我突然微微有些紧张起来了:“怎么……你要看吗?”

我用手死死捏住衣角,等待着接下来发生的事情,没想到他却说:“不用,现在还不用。”老道回来了,阴沉地看了一眼回归原位的床,没说什么,但是这屋子里的气氛更沉闷了。好在我还有别的事儿干——我这次下山,是封山前最后一次取物资,同时取回来的还有一大捆旧羊毛毡和报纸,是用来塞墙缝的。我们三个用了一天时间,燕子絮窝的功夫,先把羊毛撕成一缕一缕的,细致地填进木头墙壁的每个缝隙中,再熬了浆糊,用报纸在墙内严严实实地贴上两层。我们忙完这一切的三天后,白毛风就刮起来了。这场大风雪直刮了两天两夜,我们就在屋内,听着外面的北风呼号,我靠着墙,能感觉有的地方的报纸一鼓一鼓的,那是仍有风从羊毛的缝隙里钻了进来,身前烧着火,噼啪声在我耳边跳动,在这个面积不大,又气氛不佳的屋子里,烤得人心里发慌。

第三天清晨,雪终于停了。我推开门,却发现这实在是个难事儿——门外的雪已经堆到了我的膝盖之上,把门堵了个严严实实。我把一只眼睛贴在门缝上向外看,两天两夜后,已是换了人间,深浅斑斓的黄已经全部被大风雪吹落掩埋,山和树换上了银装,正应了毛主席的那句诗,千里冰封,山舞银蛇,原驰蜡象,肃杀迷人。老道的身体比我和姜文都窄,我们两个硬把门又推开了些,他就从里面挤出去,拿着铁锨铲了十几分钟,才把门全清理出来。我舒了口气,招呼老道:“快进来,快进来歇歇。”他却把铁锨一扔,进屋拿了军大衣和枪:“不了,今天轮到我巡山。”

他这两天也憋够呛。天还是阴阴的,不知道这场雪还会不会再下,我和姜文趁这个时间抓紧将房屋四周都清理出来,他又登了个高,将房顶的雪向下推,以免雪太多太重,把屋子压垮。做完这些我有点儿累了,坐在床上,看姜文四处转转,想再给自己找点儿事儿干,就说:“别看了,都看两天了,要不然你也出去转转?”他却坐到了我的床上,指着被报纸掩盖住的一处墙壁:“你那里有刀痕,什么意思?”

我一下子噎住了,不知道怎么回答,就听他说:“做精神疏导的次数?”

其实那上面刻着的,还是一个“正”加一个“一”——自从那次后,我就再也不数着次数过日子了,它对我来说再也不是个负担了。可是今天姜文问起,我的心里又往下一沉,那种负担感又回来了。我感觉到自己点了点头,姜文果然说:“我今天申请结合式精神连接,行不行?”

我硬扯了扯嘴角:“行,有什么不行的?”然后就用右手去摸领口最上方的扣子,看着他去自己的行李里拿软膏。我心里发慌,心想别弄那些麻烦东西了,早来早完事儿,最好是赶在——可是我越着急,手上越打结,不多的几个扣子怎么都解不完,我用上了两只手,忙得满头大汗,冷不丁一只手伸过来按住了我的手,稳稳当当替我解开了剩下的两个扣子,又解了衬衣的扣子。我一下子僵住了,身体在我感觉不到的地方微微抖,等上衣全都被他脱掉的时候,就抖得更厉害了。他却像是感觉不到我的颤抖一样,扶着我的后脑,轻轻慢慢地,将我平放在床上,又把我裤腰上的皮带抽出来,抬起垂落在床沿的两条腿,翻狼皮筒子一样,把两条裤管剥下来,于是我就赤裸地躺在他的面前了。

我两只眼睛望着房顶,那上面也被我们贴满了报纸,这间小屋像是个严密的堡垒,风雪不侵,温暖如春,烧着木材的火苗依然跳动着,兴安岭缺什么都不会缺木头,我们每天都把火烧得很足,因此我就算是这样躺着,也一点儿也不觉得冷。火把这间屋子映得泛红,我稍稍转动了一下眼球,看见了脱掉了上衣的姜文,他在这片红色中,好像一个精壮的铁匠,我则是需要他锻打的一块生铁,一锤下去,火花四溅。小刚说得没错,我捡着了。可是我在这时候,却突然涌出另一种难受来,这种难受让我眼眶一涨,忙瞪大了眼再去看房顶,企图让液体倒流回去。

【姜葛车走wb或后花园】

——一瞬间,我眼前的情景忽变,像我进入老道的风雪中一样,我现在也进入到了一个完全不同的世界。我站在非常陡峭的两座山崖间,山石嶙峋,树木丛生,脚下踩的是黄土铺成的羊肠路,往前不知道终点,往后也看不到起点,这并不是像他所说,能生长出海东青的广袤平原。烈日烤得我头皮发烫,我抬起头眯眼在天空中睃巡,一声熟悉的鹰啼,我向上伸出手去,巨大的影子盘旋而来,海东青如那天落在姜文肩上一样,轻轻落在了我的小臂上,锐利的眼好奇地盯着我,我尝试着伸出另一只手去摸它的羽毛,它也没有反抗。

“你的精神状态很好,定时进行疏导就可以了,当然你要是有需要,向我申请就行。”结合结束后我们各自穿着各自的衣服,我尽力用公事公办的语气对姜文说。他折着衬衫领子,背对着我,我想了想又小声问他:“……看见我的精神体了吗?”

他转过身,捡起扔在我床上的外套:“没有。”然后把他见到的黑暗中的密林形容了一下,和老道看见的没什么区别,“是你不给我见呢。”

我有点儿灰心:“也不是……哎,我也控制不好,不知道为什么。”然后又把在他的精神领域里看见的形容了一遍,问他:“看着不像是东北,是哪儿?”

姜文想了想:“应该是四川——我爸也去西南剿过匪。精神图景也不一定非要是精神体实际的栖息地——不听生物学家扯淡,海东青这种鸟早都没有了,还谈什么栖息地。”我正要说你家老爷子真是了不得,去了东北去四川,怪不得你这么厉害,他却突然敏感地冲着关着的门一抬头:“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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